劳动力成本上升把制造业带到了十字路口:采用自动化生产线,中国与西方相比没有技术等方面的优势;不采用则只能眼看着代工向人力成本更低的印度和东南亚等国转移
“iPhone和iPad的组装什么时候能回到美国?”
面对奥巴马的发难,乔布斯曾经一脸不屑地说:“这些工作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!”他们都清楚,一个iPhone5的组装车间大概需要3000人,应对200万台的需求量则需要20万人,估计整个美国都凑不齐愿意做这些机械劳动的员工。
但乔布斯走了大概一年后,2012年年底苹果发售的第八代iMac一体机便刻上了“Made in USA”的印记,蒂姆·库克正在尝试让iMac成为第一款美国制造的苹果产品,他相信下一场制造业革命会发生在自动化生产模式中,而非廉价劳动力集中的大厂房里。
此时远在中国的富士康,正因为员工的种种问题焦头烂额、身心俱疲。郭台铭一方面加快了在巴西的投资,缩减到美国的物流成本,另一方面宣布让100万个机器人上岗的“疯狂计划”。之所以称为疯狂,是因为富士康在整个中国的岗位也不过120万,“百万机器人计划”如果变成现实,引发的连锁反应可想而知。
然而现实已经比我们的想象走得更快了。在亚马逊的实验里,几千平方米的仓库只需要两个人控制,向拣货、打包的机器人发出指令也无需人工参与。
“用工贵”和“用工荒”
如果说富士康的大规模内迁是为了应对“跳楼门”和加薪的影响,借机完成了在中国大陆的布局,今天的机器人计划则是郭台铭短时间弥补用工空缺,并逐渐摆脱对廉价劳动力依赖的一次挑战。
“跳楼门”以后,富士康屡次调整薪资标准,两年时间里,整体薪资水平提升30%以上。以深圳为例,富士康一线工人每月底薪从2010年的900元涨到2012年的2200元左右。
波士顿咨询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称,考虑到人民币的升值因素和美国工人相对价高的劳动生产率,到2015年,中国制造业的净劳动力成本将与美国相当,同时中国政府也定下了到2015年最低工资标准年均增长13%以上的目标。对于整体利润仅有3%~4%的代工厂来说,“请不起人”已经不是天方夜谭。
“劳动力贵不贵,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,有没有劳动力的问题恐怕更加严峻。”上海教育科学研究院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研究所副所长陈嵩说。
自2004年“民工荒”以来,企业始终面临人力不够这一棘手难题。到明年,中国的劳动力数量将达到10亿的峰值,之后将逐年缩减。在未来新型城镇化建设、经济结构转型和人口结构改变的背景下,也将促使“用工荒”这种季节性、结构性缺工现象愈演愈烈。
他们比人性价比高
人口成本上升,企业成本增加,利润减少,倒逼企业技术升级,机器人任劳任怨、性价比高的优点便显现了出来。
“利用自动化技术,我们既可减少工人数量,又可节省资金。”长城汽车总经理郝建军表示。他已在4家工厂投资1.61亿美元,配置了1200名机器人。在安装前,工厂机器人的平均价格大约是5万美元。“3年之内,减少工人数量带来的工资节省将可完全抵消这笔费用。”郝建军说。安装机器人后,长城汽车的焊工数量从1300人降至400人左右。
建立自动化工厂,富士康所需的资本每年至少要21亿美元,甚至可能超过100亿美元,却不得不做。越来越多的高端消费电子产品需要严格的精确程度,甚至超出了人工所能到达的能力。一旦出错,代价十分高昂。
以iPhone 5的生产为例,产品上市初期,郑州富士康工厂内有大概20万人蜷缩在车间里赶制iPhone5,巨额订单的压力加上设计缺陷,让流水线员工不堪重负:制造的管理人员不仅要分辨iPhone5的百种物料,还要随时盯着产品线上的计数器了解产能达成状况。
为了控制产品的合格率,每一个组装人员必须按照苹果工程师撰写的SOP进行作业,数十种操作工具和自动化设备让iPhone 5的流水线工作充满了挑战。
我们会被机器人取代吗
位于英国小镇鲁吉利的亚马逊物流仓库里,员工穿着统一的橘色背心、带着一个类似手持电脑的电子设备、推着手推车,忙碌地走来走去。手上的电子设备,时刻规划员工取货的最佳路线,同时计算员工的工作量,甚至动作太慢都会通知到管理者。
“我们就像个机器人一样,不停地工作。”员工们抱怨。但是当亚马逊宣布收购机器人公司Kiva,计划在仓库使用真的机器人时,那些满口抱怨的员工和当地政府都紧张了起来,这意味着他们的工作机会可能会被不知疲倦、没有劳资纠纷的机器人夺走。
这种替代性的变化已经在汽车行业发生。位于天津滨海新区的长城汽车工厂里,哈弗H6的工艺车间堪比一个巨大的“机器人俱乐部”,百余台来自瑞典、日本、意大利、瑞士、西班牙等国的高端机器人完成了冲压、焊装、涂装、总装四大工艺。
我们所说的机器人员工,不只是科幻电影里有着和人类一样构造的机器人,还包括流水线、物流管理等环节的高度自动化,它依靠计算机设计的流程自动运作,可能只是一个机械臂、机械手在代替人力。
面对来势汹汹的机器人兵团,我们的双手会被工业机械手臂代替吗?
机器人的“智商”还不高
截至目前,富士康在各地工厂的机器人数量不超过1.5万台,绝大部分是机械臂,少部分是低智能化机器人,工人们还感受不到被抢饭碗的危机,“我觉得这更像是郭总激情爆发的演讲,我看不到处于产业前沿的富士康发展机器人的内发动力在哪里。”富士康一位内部人士如此评价。
一位中层的技术人员甚至认为机器人并不是一个实惠的方案。“从抓一瓶水,到抓一个盒子,需要更改夹具;同样的机器人,如果不抓东西,而是去做打磨,就是换了另外一个工艺。富士康为众多厂商的电子产品进行代工,而电子产品的更新换代速度很快,以iPhone为例,过去几乎每年都有一代新品推出。如果随着产品的改变而频繁改变生产线设置和机器人的生产方案,成本可能就收不回来。”
郭台铭的“百万机器人计划”现在看来还难以实现。
此外,国际机器人联合会近期发布了名为“积极影响就业的工业机器人”的最新研究,发现工业机器人在未来8年中将创造多于200万个工作岗位。机器人生产线的日常维护、修理等在无形中带动了一大批与机器人相关的就业途径。
制造业站在十字路口
工业机器人正在改变着中国制造业的人力生态。目前,汽车行业是机器人订单最大的行业,食品行业对工业机器人的应用已经成熟,电子行业则是工业机器人应用快的行业。
许多工业机器人的国际巨头,如库卡(KUKA)、ABB、发那科(FANUC)等,如今都把中国市场看作了“决胜未来的战场”。
同样看好中国工业机器人市场的还有中国本土公司,如沈阳新松机器人自动化股份有限公司。新松中央研究院院长徐方表示,公司三季报显示,2012年前三季度净利润同比增长了47.95%。
问题是,如果机器人替代了人,人往哪里去?
劳动力成本上升把制造业带到了十字路口:采用自动化生产线,中国与西方相比没有技术等方面的优势;不采用则只能眼看着代工向人力成本更低的印度和东南亚等国转移。“中国制造”的优势会彻底消失吗?
经济学家李才元认为,金融危机后各类新科技、新工艺的应用,短期看一定会淘汰部分旧工种、旧工作,但同时会带来新的就业机会。
“按价值链的倍乘效应,一个高端制造岗位,通常可以带动三个以上中低端岗位,比如围绕机器人生产,就会相应产生职业培训、人才培养、系统管理和生产服务等多个后续岗位”,他说,长期而言,新兴产业链的形成,并不会真正减少人的就业空间。
而业内专家认为,加快产业转型升级、改变就业观念、提升服务业吸纳就业空间等制度性改革成为破解难题的根本所在。